2012年12月10日 星期一

山靈

那夜,波利維亞中西部,海拔5130米,石砌小屋,閣樓睡着十來個哈呼哈呼打着鼻鼾的。攻頂前,那十來個陌生人把握著僅有的數小時休息。而我,失眠了。

Huayna Potosi 的 Rock Camp。離開Base Camp 後,第二日的藏身之所。
窗外應該掛著一輪圓滿的月吧,只是風雪蓋住了她清朗的面容。月光如瀑的一瀉而下,只是過不了雲端的隔阻。我想。

要是沒有斜風暴雪,離開溫暖的睡袋,沿那窄長的木梯,步下閣樓,然後在安靜的大地台頭舉目撒一泡尿,在山崗滿月的高原上,在明星密佈的穹蒼下,應該是一件賞心的事。我想。

勁風猛不留情的刮着鐵皮屋頂。仍然是。六時,七時,八時,九時。我躺臥在塵垢滿佈的床褥,目光精靈的掃視著天花四角,猜度着屋頂的積雪可以有多厚。十時。雪下了五六個鐘。會有半米厚嗎?大概吧。不,那是A型結構,又怎會積雪。我想。

眼球骨碌的隨樑脊走動,木板上警告登山者不要鴉的字句,平白無奇的板間木牆,耳邊此起彼伏著的,是煩人的聲音。似乎我在等待着什麼,是夢的降臨,是拂曉的光耀,可是曙光未現之先,我便要起行。於是,我在等,等的是一個不會來訪的夢,一個等不到黎明的夜晚。我在等十二時,起行,要是天氣許可。我想。

腦海中閃過一段又一段對話。同行的登山者說:之前在登厄瓜多爾的Cotopaxi因為天氣欠佳,半途折返,你可以看到天朗氣清的雪峰真幸運。比我早一天登頂的打趣地說:若果你愛雪景和白茫茫一片的天,你一定享受這海拔6088米的山。還有登山嚮導,每每問及天氣狀況適合攻頂還是不,他只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說:山上天氣每小時也在變,我真不知道。草泥馬。至少也該跟我說:聽日一定會好天既,希望在明天呀嘛。我想。

然後我想到,安帝斯高原上的石堆,Apachetas。原住民相信萬物有靈,特別是山野峰嶂,是神靈的安居所。他們會在巨岩或高原上,疊放小石堆,四五夥一堆,三四堆一組,石與石間放一片可可葉,算是都山靈的祭祀。於是,思緒中不住的堆祭壇,不住的默禱:山靈啊,山靈,我敬虔到你面前,沒有征服之意,只求一睹山河壯麗。

翌晨,也就是午夜一時,穿上雪爪,提著冰斧,推開鐵門,大地一片白茫茫,皚白,萬里無雲,豐美的月,一瀉而下,把山嶺映成一波又一波巨浪。震懾靈魂。深深吸一口稀薄的空氣,深深的在心裡默念一句:山靈聽了我祈求。

Apachetas,印加文化向山靈祭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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